额叶切割

本文内容主要整理自Sawbones，一个戏说医学发展史的播客。笔者整理的过程中也有参考一些资料添油加醋一番。要科普找果壳，要看病找医生，这里只提供娱乐。

1935年，伦敦，第二届国际神经内科大会。大会厅里烟雾缭绕（那个时代的人类不管干什么的时候都在吸烟），两位科学家走上了讲台，他们的名字不重要，但他们讲了个有趣的故事：他们有两只用来实验的猩猩，其中一只脾气可坏了，一不开心就乱滚乱拉屎而且拾起自己的屎到处乱丢。于是两个科学家就把这只猩猩的大脑额叶切掉了。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这只猩猩从此乖得像入了信奉弟子规的邪教一样，再也不闹情绪了。

讲完后下面有人提问了——这个人的名字叫安东尼奥·凯-塔诺德·阿布留·弗雷尔·埃加斯·莫尼兹，这是一个很长的名字，但是很值得全部写出来，因为他是这篇文章的主角之一——他问道：“如果在人身上做这个手术，结果会怎么样呢？你看外面那么多精神病变态杀手什么的。”

两位科学家回答说：“人的大脑复杂多了哪敢随便乱开刀啊！”

和所有的伟人一样，莫尼兹是不会轻易罢休的。于是他潜心研究，终于在同一年在人类身上成功实施了额叶切割手术。

到这里好像还是个励志故事。

额叶切割切割的英文是lobotomy，前一半lob*是指额叶（Frontal Lobe），*tomy是切割的意思。这个手术曾经叫lucotomy，它的意思是脑白质切割，luc*是一个表示亮或者白的拉丁词根。这种手术有一个很长的翻译名叫“额前叶脑白质切离术”，这里我们就叫额叶切割好了。

虽然额叶切割是莫尼兹的发明，但在他之前还是有人尝试过的。1888年一个瑞士医生曾经试图做类似的手术，他认为大脑有三部分组成，一部分接受信息输入，一部分处理信息之间的关联，一部分输出动作和反应。他还认为如果把第二部分移除掉，就能治疗一些精神疾病——这种思想其实挺先进的，过去人们认为精神疾病跟魔鬼啥的有关，现在总算有人开始认为它是大脑器质性疾病了——于是他用了六个病人，分别手术切割了他们大脑的不同部位，手术的结果，根据他自己的描述，说是两个人变得话少了，两个人没啥变化，其中一个手术过程中突发死亡，剩下的一个是“好了”。然后他用先进的数学算法算出来他的手术成功率是50%。

这个医生没有出名，后来有人试着用他的方法去做手术，结果病人都没见好，所以大家觉得他是个骗子。从现在的角度看，把大脑分成三部分也是不对的，就算简易分法也不应该这么分。

20世纪以后人类进入了医学史的英雄时代。之前的医学其实很大程度上都是瞎蒙，很多理论和操作都错的离谱，治好治不好全凭运气。20世纪开始医学总算在理论和实践方面开始出现全面突破，各个子都开始发生大幅进步。然而神经科一直进步不大，还处于各种瞎蒙阶段。比如说为了治疗疯病，他们会让病人感染疟疾，因为他们认为疟疾时的发烧可以治病。他们会用大量瞌睡药让病人连着几天不醒。他们会用胰岛素注射让病人昏厥。电击疗法也是这段时间发明的。所以诞生一个额叶切割也真没什么奇怪。

莫尼兹认为，精神疾病的人并不是脑子里的细胞坏了（嗯那会大家已经知道细胞了），而是因为细胞的组织方式不对。所以只要做手术把脑细胞重新排列一下，就能解决问题了。他的第一次手术发生在里斯本，由于他手指头有点残废，手术是他的助手做的。做完后他说病人已经被彻底治好了，其实这个病人后来在精神病院住满了一辈子，但他就是说治好了。

手术的方法自然是先打脑洞再注入酒精，有时候一个脑洞不够还得打多个，有时候他们会用专门的工具挖掉一部分大脑，细节我就不讲了。

莫尼兹后来在20多个人身上做过这个手术，他说有1/3全好了，1/3有好转，1/3没效果和以前一样，他还清楚地记载了手术的副作用，从生理到心理的，所有的病名足够写满两条微博。然后他说，这些副作用都是临时的，以后会好。手术最明显的一个效果是病人会变得很温顺，这对于精神病院来说自然是非常喜欢的。虽然他的手术也有人批评，但他愣是靠这个拿了1949年的诺贝尔医学奖。

这个手术在别的国家可没这么受欢迎，苏联在1950年就宣布这个手术是违反人性的，并且禁止了这种手术，日本和德国等国家也开始禁止，而在美国，这种手术一直延续到70年代，***有四万多人做过这种手术。

手术嘛总应该在手术室做的，可是精神病院又没有手术室，要把病人带到有手术室的医院又极其麻烦，光开车就要15分钟。，著名医生Walter Freeman认识到了这个严重问题，为了解决这个难题，他每天下班后在厨房里潜心研究，在他用冰锥（一种用来切割和捡取冰块的厨房用品）对着几百颗柚子做过试验以后，终于发明出了一种不用开颅的手术方法:用他参考冰锥发明出来的专用手术刀（其实就是一个冰锥），从眼球内侧贴着眼珠子伸进去，碰到大脑组织后就把手术刀在里边搅一圈(我刚吃过早饭写这个差点吐出来)。至于具体切到了什么鬼知道，不过他说他切的是对的，这难道还不够吗？精神病院是没有麻醉药的，但我们可以就地取材，手术前把病人电晕就可以了。Freeman的在柚子上面练出来的技术还是相当高的，他可以用两把刀在两只眼睛上同时进行手术。

后来他带着他的全家在全美旅游，每到一处就直奔当地的精神病院，给大家演示他的高级手术流程，光这样他就做了几千例额叶切割，并且把这项技术教给了无数的手术师。

Freeman的手术成功不成功，自然是病人和家属说了算的，从这方面讲他可是相当成功。有一次会议上面大家都在批判他的手术，他就从包里呼啦啦丢出五百多张来自病人极其家属的贺卡。

其实他的手术只是把过去一发病就控制不住的病人变成了乖乖的行尸走肉而已。精神病院和家属也许会觉得这样更好吧。

额叶切割手术可以适用所有的精神疾病。抑郁症，躁狂症，抑郁躁狂症，精神分裂症(剩下的单词我不认识数不下去了)，还被用来治疗弱智，甚至被用来治疗同性恋。手术对象都是毫无反抗能力的精神疾病患者，很多时候还是妇孺。不过到了70年代以后，这些总算都结束了，基本上。

现在的医疗技术对于大部分精神疾病的治疗也还是没多大头绪，但总算有了很多可以对症的缓解药物。脑部手术治疗精神病这种荒谬事情应该是没有了，但额切手术其实还是挺有用的，比如对于一些帕金森氏综合症患者以及严重的癫痫患者，就会用切断脑部某些回路的方法缓解症状。当然，这个是在深入了解大脑工作原理的基础上权衡利弊做出的选择，而且手术方式极其精细，和过去的额叶切割完全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