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诚仁的艺术之路

“尖尖山,二斗平,毛草蓬蓬,把把门,苞谷饽饽胀死人;弯弯路,密密岭,你要想吃干饭噻,万不能,万不能……”这首山歌白诚仁能唱得千转百回。这是首深深印在白诚仁脑海中的儿时山歌,山歌的美妙音韵或许并不是白诚仁一生对山歌衷爱的原动力,但这首山歌至少是白诚仁对一个人的记忆——奶娘。

记得的白诚仁还在娘肚子里9个月时,父亲去世,后来他的祖母也去世了,母亲由于过度悲伤在生下他时,便没有奶水。家里给白诚仁请了个奶娘,这个奶娘看起来身强体壮,却是个混饭吃的。白诚仁瘦得皮包骨头。一次白诚仁的姑妈来看他,夜深人静时,听得白诚仁吃奶的声音,觉得不对劲,就跑到床边看,发现白诚仁嘴里含的是一瓣桔子,一揭被子,床上还藏了好几个桔子!

家里于是另给白诚仁请了个奶娘。这个奶娘是个彝族,正如那首山歌所唱,由于生活所迫,来到白家当奶娘。那时奶娘的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去世,这个奶娘把母爱都给了白诚仁。在喂奶时,反复吟唱的就是那首“尖尖山,二斗平”的山歌。虽然,奶娘在白家只呆了一年多,虽然白诚仁还只是一个不到两岁的奶娃娃,虽然白诚仁都不记得奶娘长得什么样了,但那首山歌却在白诚仁的心中生了根,发了芽,开了花,结了果…… “三个虫虫” 白诚仁祖籍河北通州(现北京通县),其祖父在咸丰帝时曾任工部尚书、礼部尚书,后外放四川当官,白诚仁出生在四川成都。白诚仁的父亲是川剧、京剧的热爱者,兴趣浓厚地将许多时间花在对川剧的改良上。但白诚仁并没有得到父亲的艺术指点,甚至没有见到父亲的音容笑貌——父亲生命短促,白诚仁还在娘肚子里,父亲就匆匆离开了人世。

好在父亲对戏剧的爱好传给了母亲和哥哥,而母亲和哥哥又在不知不觉中传给了白诚仁。

母亲的哼唱在不知不觉中,或在做事时,或在思念时,母亲哼唱的韵律飘浮在白诚仁的耳边,一身一世都跟随着白诚仁。

白诚仁小时候学戏的另一个源泉是大哥白敦仁(著名学者,研究宋代文学的专家,曾任四川省李白学会副会长与杜甫研究学会顾问,出版著作上百万字),大哥比白诚仁大14岁。白诚仁5岁时,日本人的炸弹投到白诚仁家后门不远的地方,于是全家为逃战乱到乡下。在乡下,孩子们的娱乐便是跟着大哥学唱川剧、京剧,《捉放曹》、《空诚计》中的唱段,采访中,当白诚仁半闭着眼睛哼唱时,那神情让人看到他分明正沉浸在儿时跟着哥哥学唱戏的场景中。

同时,白诚仁还受到二哥白体仁的很大影响,白体仁是中***地下组织“战时学生会”的成员。学生会的支部就设在白家,他们经常在一起练习救亡歌曲。当时白诚仁只有三四岁,常把歌词听错。有天晚上,学生会的成员在他家里唱歌,唱的是《大路歌》,他也咿咿呀呀地跟着唱:“哼哈,哼哼哈哈……哪怕你关山难……山隔重重……”但他把山隔重重听成了“三个虫虫”,他好奇地问妈妈:“妈妈,他们怎么把毛毛虫都唱出来了,还是三个虫虫咧!”妈妈也说:“净唱些怪名堂,三个虫虫,还四个虫虫哩!”他还把“九一八”也听成了“纠一把”,后来想起很可笑。但是,这些进步歌曲的曲调他却记得很准,也很牢。 白诚仁全家逃乱到乡下时,正是白诚仁小学受教育阶段,农村没有学校,白诚仁大哥便请了一个乡村教师,给孩子们上课,那段儿时时光很美妙,白诚仁至今能一个不落地记得班上每个同学的名字包括他们的外号和坐的位置。

国文、动物学、音乐等都开了课,教音乐的是个姓胡的女老师。那时,白诚仁跟大哥学唱了不少京剧、川剧段子,下课时没事就哼唱。一次他唱《空城计》被胡老师听到了,就表扬说:“白诚仁,唱得好!”正好有个音乐比赛,胡老师就组织了包括白诚仁在内的三个同学成立了一个合唱组参加比赛,那是白诚仁平生第一次登台,年仅7岁。

合唱组的演唱得到最高分,但第一名的荣誉却给了一个军阀的儿子,胡老师当时就气哭了,“他们都只是孩子啊!”胡老师说。 小学毕业后,白诚仁考入成都七中。虽然这是个理工学校,但白诚仁的爱好仍在音乐上。

中学时,白诚仁自己学习拉二胡。刚开始定弦都定错了,拉了一段时间,感觉很不错,但大哥一次偶然发现弦都定错了,就给他指出来,白诚仁只好又重新定弦,对于音乐的学习,白诚仁重来没有“烦躁”过。

不仅学二胡,高中时,白诚仁又自学小提琴。当时只有丰子恺的《音乐知识十八讲》和《音乐知识入门》两种教材,白诚仁想办法弄了来自学。琴谱是个难题,当时,他有个同学的的姐姐在南虹艺专(四川音乐学院的前身)学习,他央求同学向他姐姐借了琴谱日夜赶抄,终于备齐了自己的自学装备。当时艺专的音乐会,白诚仁常是一场不落地钻到了会场。

这些学习为白诚仁考入东北鲁艺(沈阳音乐学院)准备了充足的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 因为小时候奶水不足,白诚仁从小身体不好,经常生病。12岁上初中了,他不能坐公***汽车,不能看电影,一受刺激就会呕吐。白诚仁下定决心要锻炼好身体,便开始学习踢足球。刚开始他受不了高强度的训练,但他咬牙坚持,终于成了一名不错的足球运动员。他能踢前锋,后卫,还当过守门员呢。后来,他还成了成都市代表队的成员,给足球队起了个名字叫“墨飙”,参加了成都市第一届运动会。至今,他还保留着足球队的合影。

少年时的锻炼为白诚仁今后在湖南翻山越岭采集民族民间音乐,奠定了坚实的身体基础。直到70多岁,白诚仁还神采奕奕地带着学生在湖南少数民族居住地采风。

“文艺工作者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中学时的音乐老师特别喜欢白诚仁,上音乐课时,经常让白诚仁上讲台:“白诚仁,你来教!”这给白诚仁的音乐爱好极大的支持。

同学们经常到农村演戏,白诚仁从那时起便看到了农民对文艺的渴求。但当时人们认为唱唱跳跳搞文艺是没有多大出息的,家里人也不希望白诚仁走上音乐道路。家里有许多藏书,大哥希望白诚仁学古典文学,但白诚仁认为古文太古了,与生活接不上茬。二哥认为,如果白诚仁不学文学,就学美术,因为搞音乐是闹着玩的,不是正规的职业。有一天,白诚仁在街头看到一幅标语:“文艺工作者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斯大林”。这幅标语给了白诚仁很深刻的印象,并成为他设计自己音乐人生理想的“定海神针”。从此,他坚定了自己从事文艺工作的决心,认为这是一件光荣的事,值得骄傲的事。

白诚仁坚持自己的人生理想,大哥屈服了,但给出了一个条件:搞音乐可以,除非考上东北鲁艺。东北鲁艺的前身是延安鲁艺,是全国最好的音乐院校,李劫夫时任院长。 白诚仁考大学时,鲁艺在西南区只取两人,当时报考的有800人。

考试时,考官让白诚仁先唱一首歌,白诚仁只唱了两句,考官就说:“不用唱了。”白诚仁想,这下完了,没戏了。于是,他想挽回败局,主动要求:“我还会唱山歌呢!”但考官并没理会他的要求。

接着考节奏,考官敲了一段节奏,要白诚仁模仿着敲一段,白诚仁心里说:“这算什么?我们玩游戏时,比敲这个难得多的都没问题。”小时候白诚仁学大人们敲“闹年鼓”,鼓锣节奏比考官敲出的要复杂得多,白诚仁正是从那时起便练就了后天的音乐耳朵和多变的节奏感。

接下来是几个音乐理论知识,白诚仁早在丰子恺的音乐教材中找到了答案。

结果,考官当场就宣布:“白诚仁你第一个被录取了。” 白诚仁在鲁艺时跟着苏联的音乐家学习,先是沙叶平,后是马修柯夫。有一次学院组织同学们去工矿区演出,大家演得热情洋溢,可台下的工人听众却反应平淡。因为只听唱“乌啦……嘟啦……”,都是俄文歌、英语歌,下面听不懂啊!

演出回来,白诚仁彻夜难眠。他想,我们这样是学用脱节哪,将来离开学校进入社会怎么能为人民大众服务呢?第二天,他去找院长李劫夫谈了自己的感想。他说:“我们除了学习西洋音乐的长处,是否还应该继承我国民间音乐的传统,到民间音乐中去挖掘宝藏,学好唱好我国广大民众喜闻乐见的歌曲呢?”

院长深思片刻说:“你提出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可以说是一个方向性的问题……但我现在不能答复你,我们一定认真研究,一个星期后给你答复。”

一个星期后,学院召集声乐系师生开会,院长说:“白诚仁同学给我们提了一个很好的建议:要继承民间音乐传统。因此,学院将建立民族声乐学派,聘请一些民间老艺人给你们当老师。我为你们提供条件,至于怎样结合,那就要靠你们去摸索了,也许新中国第一批民族音乐教师就在你们当中呢!”

听到院长的话,白诚仁很受鼓舞。他知道院长对他们寄予了很大的希望。的确,声乐的中西结合,是前人没有走过的道路,要靠自己这一批新中国培养出来的文艺工作者来开创啊!

从此后,他埋头苦学民间音乐,什么“东北大鼓”、“京韵大鼓”、“山东琴书”、“河北梆子”呀,什么“东北二人转”、“乐亭大鼓”、“山西梆子”、“河南梆子”呀,还有各地的民歌民谣,他越学越有味。而且,他在演唱民族歌曲时又适当巧用西洋美声法的发音,使演唱出的民族歌曲音域更广、更美。

“派你去毛主席家乡执行光荣任务”

1955年,白诚仁大学毕业。

毕业分配时,同学们大多按照自己的志愿各奔东西。白诚仁填了三个志愿:一是回四川老家。二是去云南,因为云南少数民族多,那里民族音乐资源丰富。三是去陕北,白诚仁喜欢那里的信天游。即使三个志愿都不能实现,院长曾经许诺他留在鲁艺。可是看着同学们各奔前程,白诚仁却连个分配的地点都没有。白诚仁急了,去找院长问明原因。

李院长见到他笑着说:“我要忍痛割爱了!毛主席的家乡向学校要人,要支援湖南的音乐事业。听说那里比较落后,但越落后的地方越需要人。湖南的少数民族也很多,湖南民歌也很值得研究。”院长还笑着说:“去那里也是照顾你啊,湖南也是吃米饭,也有辣椒,适合你的生活习惯啊!”

在这段既有鞭策,也有信任,既有鼓励,也有爱护的话语伴随下,10月1日,白诚仁来到湖南省人事厅报到,并选择了湖南民族歌舞团,当时是储声虹任团长。

白诚仁没有想到,这一去,他就在湖南扎下了根,半个多世纪弹指一挥间。虽然有几次调到中央和其他省的机会,他都放弃了。因为他已将自己的灵魂融入了湖南的三湘四水,他再也离不开洞庭碧波、苗岭瑶山了。 1932年5月,白诚仁出生于四川成都。他的父亲酷爱音乐,业余时间常常唱川剧、拉二胡。白诚仁的姐姐和两位哥哥自小就深受父亲的音乐熏陶,成年后都酷爱音乐。

白诚仁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父亲就因病去世了,他成了遗腹子。后来母亲又病逝,他由大哥大嫂抚养成人。

白诚仁很小的时侯,他的大哥兼任四川大学、华西大学、成华大学的国文教师,业余时间酷爱唱歌和演奏乐器;二哥是地下党员,常常组织进步青年排练、演出歌舞剧,从事革命活动;在教会学校读书的姐姐几乎每天回家后都唱英文歌曲。每当哥哥姐姐们唱歌的时候,白诚仁就偷偷地跟着学,渐渐地,他也迷上了音乐,7岁就登台唱歌,小学毕业就自己学会了演奏多种乐器。

大哥原本希望白诚仁学中文,将来从事文学创作或者教师职业,但痴迷音乐的白诚仁选择了自己的道路,19岁那年考入东北鲁艺(后改为沈阳音乐学院)。因为家里穷,临开学时,大哥把从牙缝里省下的几块钱给了白诚仁做路费,白诚仁背着一床4斤的棉被离开了家乡。他靠着奖学金和几位同学的资助,艰难地读完了4年大学,1955年以优异成绩毕业,被分配到湖南民族歌舞团,从此在湖南扎下了根。

回顾自己的一生,白诚仁说:“我走上音乐这条道路,受亲人的影响太深。”

妻子是他事业成功的贤内助

王长安是湖南民族歌舞团的舞蹈演员,她是白诚仁的妻子。

上世纪60年代初,王长安被分配到湖南民族歌舞团工作,与白诚仁成了同事。那时侯,王长安家境贫困,热心的白诚仁常常主动帮助她。有一年冬天,天气特别冷,白诚仁无意中看到王长安的被子太薄,就悄悄地送了一床被子给王长安,王长安特别感动。

婚后他们生育了两个孩子。由于白诚仁忙于工作,长年累月到乡下采风,带孩子、做家务全靠王长安一人承担,但王长安从无怨言,数十年来默默地支持丈夫的音乐创作。“其实他是一个好丈夫。”王长安告诉记者,“只要有时间在家里,他都是抢着干家务。60年代时,买菜要到20里外的浏阳河,他总是清晨5点起床,骑自行车去把菜买回来。到外面出差或采风,他总不忘给我和孩子们带回礼物。”最令王长安感动的是,那时侯没有电扇,一到夏天天气酷热、蚊虫叮咬,她和孩子们睡不着,丈夫就用蒲扇给她和孩子们散热、赶蚊子,直到亲人们睡着了他才上床休息。“有时候,他摇蒲扇甚至摇一个通宵。”回忆起往事,王长安的脸上洋溢着幸福。

面对妻子对自己的评价,白诚仁真诚地告诉记者:“她是很优秀的舞蹈演员,但为了我的事业和家庭,她失去了成名的机会。因此,我事业的成功,有一半功劳是她的。”

在孩子们的眼里,白诚仁夫妇非常恩爱,从不吵架。儿子白珂说:“好多次我看到爸爸偷偷摘几朵种的花送给我妈。”

儿女为父亲的成就感到骄傲

白诚仁有一位特别的“粉丝”,她就是白诚仁的女儿、我省颇有名气的青年演员———白珊。

据白珊回忆,小时候,父亲特别疼爱她和弟弟,常常抱着她和弟弟弹钢琴、唱歌,可惜父亲因为经常出差或采风,在家的日子不多。因此,小时候的白珊和弟弟在梦里都盼望爸爸回家。每次爸爸回家,对于他们姐弟来说,仿佛是重大的节日。

白珊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回,老师布置学生回家准备一把红缨枪,以备第二天演出。白珊为难了,爸爸那么忙,红缨枪的事肯定没戏了。没想到爸爸知道后,花了一整晚的时间给她做了一把红缨枪。白珊拿着红缨枪到学校一比,发现自己的枪是最漂亮的。

随着年龄的增大,白珊发现父亲不但是个音乐家,他还会写诗、画工笔画,甚至做木匠。因此,她和弟弟特别崇拜多才多艺的父亲。

在白珊姐弟的眼里,白诚仁还是个开明的父亲。孩子们选择职业、谈恋爱,白诚仁除了温和地提一些建议外,总是尊重他们的选择,从不干涉。

2007年6月24日,中央音乐学院为白诚仁举办音乐会,演奏他历年创作的一系列作品,如《挑担茶叶上北京》、《洞庭鱼米乡》、《小背篓》……一向崇拜父亲的白珊为了见证这次音乐会,抓紧拍完湖南经视《人间烟火》的戏份后,买了张火车票连夜赶到北京。

2007年11月,白珊在江苏某拍摄基地拍戏,一位同行姐妹拉她去参观一个艺术展览。白珊事先知道,这个展览主要展示有名望的演员形象,她认为自己名气不大,不想去,但硬被同行拉去了。白珊惊喜地发现,这次展出的不仅有成龙、张柏芝等巨星的艺术形象,居然还有自己的巨幅剧照,剧照下面的文字简介上写着:“白珊,著名作曲家白诚仁的女儿……”白珊乐了,原来自己是沾了父亲的光!那一刻,她深深地为父亲的成就感到骄傲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