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妆野蛮生长:号称“专为孩子设计”，其实是“过家家”玩具。
几乎每个80后、90后的童年相册里都有这样一张表演照。无论穿什么衣服，都要有一个红点红遍全国。这种涂口红或贴贴纸的装饰，是互联网史前时代当之无愧的“儿童美妆”爆款。
近年来，随着人们对美的追求，本应“天然雕琢”的娃娃越来越重视化妆品——美妆产品越来越呈现低龄化趋势，市场上出现了大量以动漫、童话为IP设计的儿童化妆盒、化妆箱。
这些产品大多“包装”销售带有闪闪亮片的口红唇彩、眼影盘、粉饼、指甲油等化妆品，声称是“儿童专用化妆品”、“专为儿童设计”，但南方周末记者发现，很多产品并未进行化妆品备案，仅属于“过家家”玩具。
“细看这些产品的成分表，其实有很多高危过敏原，彩妆化妆品更容易出现重金属超标等问题。不建议儿童长期使用。”在广东工作的R&D资深化妆品工程师鲁浩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年轻妈妈们要擦亮眼睛，不要把对颜值的焦虑传给下一代。
据南方周末记者了解，2021年2月，国家医药产品监督管理局已经开展了针对儿童化妆品的专项行动，重点查处非法添加激素、化妆品无批准文号、三无化妆品等违法行为。也有电商平台因在儿童玩具店销售儿童化妆品被药监部门约谈。
从山西、青海、南京等省市发布的专项检查通知和行动安排来看，为治理“儿童化妆品”市场乱象，一场严厉的监管风暴正在全国各地展开。
“看，这是艾尔莎公主的马车！”当闫妍展示她的“婴儿”化妆盒时，她总是推着这个足球大小的四轮塑料盒，在桌子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欣欣今年8岁，刚刚开始爱美。每次看到化妆的漂亮小姐，她总会凑过去看看自己的眉毛，口红或者珠光眼影，甚至用手去摸。如何拒绝一个同样需要化妆的娇生惯养的女儿，成了90后“辣妈”李进军经常面临的难题。
“我真的没办法帮她软硬兼施。”李进军说，大概一年前，欣欣看到同学们都有自己的儿童化妆品套装，非常羡慕。回家后，她吵着要父母买。作为生日礼物，李进军完成了女儿的心愿。
2021年4月28日，南方周末记者在JD.COM网上商城搜索儿童化妆品，发现相关商品有24000多个，以“儿童化妆品盒”或“儿童化妆品玩具”为关键词的相关商品也有1.5万多个。有27件商品，消费者评论超过5万条，都是将口红、指甲油等化妆品放入塑料模具后整体售出的。拼多多、淘宝、小红书等电商平台也有很多类似的产品。
多年前在日韩欧美出现的一幕——妆容年轻化趋势正在中国上演。南方周末记者在小红书中发现，与儿童化妆相关的笔记超过1000条。不仅美国的Claire's、英国的Miss Nella、韩国的Diel等专业儿童化妆品品牌通过跨境电商或海外代购在中国获得知名度，红象、Leso Rabbit、雅儿乐、洁等众多儿童彩妆品牌也在崛起。
南方周末记者发现，几乎所有的儿童彩妆品牌都没有专门的线下门店，但在各大电商平台、连锁超市、儿童玩具店都有销售。
根据跨境电商考拉海购发布的数据，2020年，儿童彩妆消费较2019年增长300%，85后妈妈最爱给孩子买儿童彩妆。河北、山东、四川销量超过北上广，成为儿童彩妆前沿消费区。
但消费者不知道的是，很多成套包装销售的儿童化妆品，其实是以“儿童玩具”的名义进入市场的。
欣欣的“宝贝”化妆盒——“系列华丽化妆车”，内含4色眼影、4色腮红、2色唇彩、5支刷子，但外包装上并未出现“儿童化妆品”或“儿童化妆品”字样。根据产品合格证信息，产品名称为儿童换装套装玩具，材料成分为塑料。
一款儿童化妆盒，产品介绍上写着“国家标准GB6675.1-2014，GB6675.2-2014，GB6675.3-2014”。
一位电商平台负责人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们会查看经营者的营业执照和宣传内容——玩具店卖“过家家”玩具是合法的。至于化妆道具的穿衣对象，不管是木偶娃娃还是小孩本人，平台都不好说。
南方周末记者发现，此类所谓的“童妆”多产自同一个地区——广东省汕头市澄海区。这个面积只有367平方公里的玩具城，2018年玩具礼品产业产值达到546亿元。业内有句话叫“世界玩具看中国，中国玩具看广东，广东玩具看澄海”。
在这里，你可以找到包括设计开发、模具制作、生产加工、印刷包装、会展贸易、货物运输等在内的完整产业链。国内小朋友最熟悉的喜羊羊和超闪，就是澄海玩具公司的IP。
售价数百元的所谓“童妆”大多来自化妆品代工厂，占据下沉市场。甚至还有一些小作坊生产的三无产品，以十元左右的低价线上线下销售。
“打着儿童玩具的名义卖儿童化妆品，想出这个办法的公司真聪明。”提供化妆品备案指导服务的北京田健华诚国际投资咨询有限公司化妆品备案部一位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根据我国《儿童化妆品申报与评价指南》，儿童化妆品是指12周岁以下(含12周岁)儿童使用的化妆品。所有明示适合儿童使用的化妆品都要按要求申报。未明示适合儿童使用的化妆品，不得以图案或者其他形式展示或者暗示为儿童化妆品。
前述工作人员表示，如果将儿童化妆品包装成“过家家”玩具出售，确实有可能规避国家对化妆品行业的监管。
因为儿童皮肤更容易受到外界刺激，所以儿童化妆品的要求比一般化妆品更严格。《化妆品安全技术规范》(2015版)规定，在原料、配方、生产工艺、使用方式、质量安全控制等方面，除满足正常的化妆品安全要求外，还应当满足相关的具体要求，确保产品的安全性。
以前注册的儿童化妆品大多是沐浴露、保湿霜、痱子粉等。对于儿童来说，化妆品很难获得批准。
为了躲避儿童化妆品的严格监管，这些冠以化妆舞鞋、化妆车、闪亮手提盒等名称的产品，大多没有进行化妆品备案或普通成人化妆品备案。其产品的成分、配方、生产工艺与成人产品相同，并不是大量品牌宣称的所谓“专为儿童设计”。
随着人们对美的追求，本应“天然雕琢”的娃娃越来越重视化妆品。图为参加表演的小朋友化妆。(IC图片/图)
严新能熟练描述和使用化妆盒里的可撕指甲油、果冻唇彩、珠光眼影等美容产品。但是，孩子的清洁意识较差。李进军介绍，一支比小指尖还细的化妆刷上已经沾了很多蓝紫色的眼影。因为不防尘，刷头和粉饼上也落了一层灰尘。
李进军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她并不反对儿童化妆，但她担心的是，孩子洗脸时能不能洗化妆品，化妆品原料是否安全无刺激，如何防止孩子误吞或误服这些化妆品。
南方周末记者亲身体验后发现，虽然很多儿童化妆品都宣称是水溶性配方，不用卸妆油就可以用清水洗，但实际洁面后仍有一些极细的粉末残留在皮肤上，用湿纸巾或毛巾擦拭后才能洗掉。
更难的问题是，这些所谓的“儿童化妆品”所使用的化学成分是否足够安全。
美国公益组织BCPP对187种儿童化妆品进行的调查，给出了12种安全风险较高的常见物质，包括二苯甲酮、防腐剂丁基羟基甲苯(BHT)、化学香料苯乙烯、香精、爽身粉。
在南方周末记者查阅的几十种儿童彩妆套装的成分表中，无一例外都发现了滑石粉。鲁浩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爽身粉是腮红、眼影、粉底液等很多化妆品中常用的填充物。柔软的矿物质可以让化妆品更容易上妆，还可以吸油，让妆容更顺滑更清透。
在滑石粉原料中，经常伴随的石棉杂质是世卫组织公布的1类致癌物，可能引发肺癌、喉癌、卵巢癌等多种疾病，难免令人恐惧。
鲁浩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滑石粉是由天然滑石矿研磨而成，但在某些地区，石头中含有石棉。在我国，《化妆品用滑石粉原料要求》中有明确的标准:滑石粉中不得检出石棉。化妆品中不能检出石棉。
2019年3月，美国FDA在知名青年化妆品公司Claire's的化妆品样品中检测出石棉，要求禁用涉案化妆品。但是，公司已经召回了2018至2019期间含有石棉成分的20种产品。2017 165438+10月初，中国制造的一批化妆品也在美国被召回，原因是含有石棉，包括品牌名称Tween Brands腮红刷和5色眼影。
2020年底，福建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发布《关于2020年儿童化妆品生产企业专项检查的公告》，知名儿童化妆品企业青蛙王子等26家儿童化妆品生产企业被点名。原因包括批次生产记录不完整、原料和生产车间管理制度不健全、产品未按儿童标准备案、宣传防蚊功效等。
此前，化妆品专家颜指出，化妆品对儿童皮肤的刺激性更大，更大的危害在于化妆品可能含有的重金属和有毒物质，给儿童健康带来风险。与成人相比，儿童皮肤娇嫩，皮脂腺不成熟，皮脂分泌少，防御屏障功能弱，对外界刺激和伤害更敏感，所以儿童最好不要使用成人化妆品。如果真的需要使用，要仔细阅读说明书、配料表等。并做局部测试。只有没有异常，才能使用。
虽然与一般化妆品相比，儿童化妆品在生产的各个环节都有更高的要求，但是法律制度还是比较空白。
首个儿童化妆品国家标准《儿童化妆品应用与评价指南》中提到“儿童化妆品应尽可能减少配方原料种类，尽量少用或不用香精、着色剂、防腐剂和表面活性剂”，不仅含糊不清，而且在实际执行中被厂家进一步打折——“尽量少用”，没有强制性限量要求。
近年来，随着儿童化妆品尤其是化妆用品的日益普及，国家相关部门对儿童化妆品的管理有望进一步完善。
2021年3月4日，国家医疗用品管理局在《化妆品注册申报资料规范》中明确，声称用于婴幼儿的产品，应当提交毒理学试验报告和产品安全性评价报告。在提供化妆品备案检验报告服务的广州海关技术中心，一位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这对于企业来说意味着更长的时间、数万元甚至更高的成本。以前一个非特殊的化妆品备案，只需要几百元就可以完成五种微生物和四种重金属(俗称非特殊九项)的检测。
2020年4月，国家医疗用品管理局发布了《化妆品安全性评价技术指南》，也特别提出在评价儿童化妆品时，危害识别和暴露量计算应结合儿童的生理特点。
从生产企业到经营单位，各地监管部门对儿童化妆品的专项检查也已经开了网。2020年3月底，辽宁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开展了儿童化妆品专项检查，将持续到9月。此外，安徽、四川、山西等地也开始对儿童化妆品市场进行监管整顿。
根据计划，20265438年5月1日起，我国首部部门规章《化妆品注册备案管理办法》将正式实施。南方周末记者在信息平台上发现，一批曾经被冠以儿童玩具名称的儿童化妆盒产品，在2020-2021期间密集申报注册。
(文中、李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