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流浪地球》的巨大成就是否意味着“国内文化创作环境不好”只是一个借口?
《中国青年报》的“科普大讨论”栏目成为争论最集中、最尖锐的阵地。一方面是科学批评家批判“幻想反科学”,另一方面是科幻作家为自己辩护。作家没有后援,而批评家有一些科学家的支持。钱学森多次说过,科幻是个坏东西,因为科学是严谨的,但幻想没有科学规范。科学和幻想是两个不相关的敌对的东西。
为了应对科学与文学之争,郑曾提出“硬科学小说”与“软科学小说”的区分。凡尔纳是HardSF的代表,威尔斯是从哲学和社会学角度反思科学的SoftSF的代表。但这样的理论建构并没有解决科学与文学之争,更大的观念冲击和对抗已经势不可挡。
科幻有多高级?
也许我们要知道中国的科幻小说有多先进,才能真正知道当时科幻小说被正确认知和理解有多难。
当时人民文学出版社老编辑叶炳儒的一段回忆可以作为佐证。1978,她到了飞向人马座的稿子,但是完全看不懂。当时经过十年动乱,国家还很穷,买米买豆腐都要。“楼上楼下,灯和电话”仍然是大多数人的生活梦想。买衣柜加家具。新婚夫妇羡慕的“三大件”是自行车、缝纫机和手表。学生们能有一支笔挂在胸前是非常自豪的。社会上的人都在谈论他们的出身,改造等等。谈新恢复的高考和夜校...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其实有一群人。他们嘴里蹦出的词是中微子、星际旅行、转基因、大爆炸、时间隧道、基因武器、空间站、黑洞、太空移民、智能机器人、生物工程和星球大战...学中文,爱语言,做文学编辑,叶冰如无法切入科幻作家的语言体系。大多数人说“像木头脑袋”,他们说“成为植物人”。这些新词对叶冰如来说是陌生而新奇的,仿佛有另一个世界的气息。
叶冰如的感受可能反映了当时科幻小说对社会普通读者的影响。科幻创作的超前也可以作为例子:图文并茂的《飞向人马座》手稿。大家都觉得插画应该是现代的,但是插画师很担心怎么才能有现代感,没人知道。小说中的人物穿什么衣服?当时人们普遍穿蓝色制服,在街上只能看到深蓝色、浅灰色和纯黑色三种颜色。气氛刚刚开放,最时髦的也不过是白色或粉红色的“的确良”。结果画的宇航员都穿着有四个大口袋的制服。在这篇论文中,有一个可以上下移动和向各个方向旋转的金属椅子。插画师只见过方木椅和长条木凳,稍微高级一点的,领导干部坐的藤椅和沙发都是画来画去的,但是都摆脱不了这种样子。可以旋转的「金属椅」?没听说过,没见过,也想象不出来。
那是1979。
如果说科幻小说对于普通人来说太超前了,那么对于科学界来说大概就是超前了几步。《太平洋人》说一个星球从太平洋海底分裂出来,上面的猿人复活了。科学批评家指出,“死后复活是违背自然规律的”,“陶器的出现是新石器时代的标志,新石器时代的人属于智人”,而小说中的猿人能做出两百万年前的陶罐,这毫无道理,“是对人类发展史和考古学的极大不尊重”。《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迹》描述了科考队在珠穆朗玛峰上发现恐龙蛋、孵化古恐龙的过程,被古生物学家批评为“伪科学”,会毒害年轻人。所以涉及到科幻的社会问题,局限于儿童的小说不适合写爱情、犯罪、社会反思。否则就是“低级趣味”,但科幻作家如何反思科学、社会、人性?
争论本身就是一些重要的理论问题。理论分析和构建对科幻创作有很大帮助,却在互相恶意攻击的噪音中搅成了浑水。批评的焦点很快从这些纯技术问题转变为科幻小说的性质和社会影响,最后上升到政治问题。风头正劲的叶永烈是批评圈最集中的批评家。他的高产被视为赚取稿费的唯利是图。魏亚华的名著《温柔乡梦》中写道,机器人妻子对主人百依百顺,极其温柔,但并不尽如人意。他被批评为“反社会主义”和“肮脏的政治小说”。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正当科学与文化之争如火如荼的时候,1983年,“消除精神污染”运动开始了。
……
据时任《人民日报》副总编辑王若水回忆,胡乔木对发言不满,但没有当面直接表达,而是临时调整了会议安排。随即在理论文艺界出现了“精神污染”的论调,说精神污染的实质是传播资产阶级和其他剥削阶级的腐朽思想,传播对社会主义、* * *事业和* *产党领导的不信任。很快,“精神污染”四个字出现在《人民日报》的头条和社论中,相关文章层出不穷。
在这场运动中,科幻被行政定性为“精神污染”,受到直接正面的攻击。批判科幻小说“传播怀疑和不信任,宣扬做一个‘自由人’。”"资产阶级自由化和商业化的趋势正在严重侵蚀我们的一些科幻创作."“极少数科幻小说已经超出了谈论‘科学’的范围,在政治上表现出不良倾向。”一时间,所有的科幻出版部门都战战兢兢,鸦雀无声。出版管理机关多次发文禁止出版科幻小说,相关杂志停止出版整顿。已经成功出版的《中国科幻报》再也没有出版过。最糟糕的时候,中国没有地方可以出版科幻小说。
科幻创意界遭受重创。郑的长篇小说《战神的传人》有望作为科幻海洋的头条出版,各杂志都已经做好了版本。突然,他接到了高层的命令,科幻海洋停止出版。海洋出版社作为科幻小说出版重镇,被勒令整改。4月26日,1983,编辑叶冰如告诉郑这个坏消息,约好第二天去办公室取回稿件。
然而,郑第二天并没有拿走的手稿。他早上突发脑溢血。卧床半年后,他终于可以歪歪斜斜地站立和行走,但右手完全萎缩,无法正常发音。他的创作生涯结束了――这一年,他54岁。
叶炳儒说,郑其实是当时科幻界的领军人物,也是第一个倒下的科幻作家。随后,叶永烈退出科幻,童和肖健恒先后出国,其他科幻作家也相继关笔。有一段时间,国内没有一部科幻作品,真的很干净。
在当时国家领导人的干预下,“清理”很快就停止了。但对于科幻来说,它兴盛于1978,消亡于1983。虽然新一代科幻作家在60年代末+0980年代开始成长,时有佳作,但始终没有恢复到1978的“国运”。直到2009年3月的今天,中国的专业科幻作家依然寥寥无几。国际科幻界似乎并不在乎中国的缺失。中国科幻还有未来吗?
如果当年中国科幻的生存环境好一点,如果科幻本身有更强的生命力和抗风险能力,如果有更成熟更有说服力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