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藏龙里的青冥剑介绍是什么?!
谈<卧虎藏龙>青冥剑
白茹
电影是从一个蒙面侠客夜盗偷青冥剑那一刻开始紧张起来的。那之前,电影的节奏从容不迫,田园诗般地、一板一眼地让一系列人物出场,反反复复地介绍青冥剑的来历、归属、威力、和意义。我们先是在俞秀莲家听李俞二人的对谈,讲到李慕白闭关入定时悲从心生,悟到自己“有些东西割舍不下”(暗指他心中对俞的恋情),决定送走宝剑,告别江湖(也许会娶俞秀莲吧)。然后我们听到俞玉二人***同观摩青冥剑时的对话,同声夸赞的同时,俞秀莲提醒道:“再好看也是凶器,刃上要染了血,你就不会说好看了”。盗剑事发前夕,贝勒爷和玉的父亲更是专门对着青冥剑好一通长谈。有了这些铺垫,观众对青冥剑有了相当的投入。“谁是那个盗贼”?从这个问题开始,电影正式向玉娇龙这一中心人物逐步聚焦。
青冥剑一言未发,却是个贯穿全剧的戏眼。把电影名改为“青冥剑传奇”亦无不可。电影开始之初,主人把青冥剑从武当山带下来,托人把它带到北京的一个朋友家收藏。“这把剑惹了无数江湖恩怨。慕白说他要从此离开这些恩怨。你不收下,恩怨不了”。不期想它到北京立脚未稳,居然被人偷出来,再度流落江湖,卷入新的一轮江湖恩怨。到电影结尾处,它已然又染了一次血,并目击了它的主人被飞针毒死。电影结束时,李慕白中毒针而死。俞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怪罪玉。玉跪在地上,听从俞秀莲的发落。青冥剑高高扬起,又在玉的面前空空落下。恩怨的链条在青冥剑空空落下的一刻断裂。“刘师傅,剑就托你送还贝勒府”,俞转头对一个跟班的说。也许这一次青冥剑真就收藏不用了。
换言之,电影通过悲剧之桥抵达了一个和平的归宿。
青冥剑虽然是可以用来杀人的凶器,但李安已经它塑造成为一个思考的智者。如果绿色代表和平,“青冥”二字的意思恰好就是“和平的归宿”。青冥利剑的思考是在出鞘入鞘之间矛盾里完成的。一方面,它的使命是藏在鞘里,如它的主人所愿,在贝勒府束之高阁。另一方面,,如果有人用它来行凶,显然它并不情愿,象是一个流浪孤儿在顽强地拒斥坏人的操纵。任性的玉娇龙用来教训人,原因不在于武力的伟大,而在于她的娇妄和幼稚。玉用它来与俞秀莲对打,也是因为玉娇龙意气用事(其时也有醋意)所导致。最后它的主人李慕白用它来杀碧眼狐狸,也是悲剧,是反思,而不是对武力的歌颂。
用一件宝物来组织故事本来是老掉牙的手法。比如小说《射雕英雄传》里的“九阴真经”贯穿了全部的情节,连接编织了所有的英雄。但李安的电影之借用青冥剑,跟以往的作品有着一个根本的不同。在通常的作品里,人们追逐的宝物是财富或力量的载体,是战胜敌人、实施统治的工具。换言之,得到它,是为了占有它,用它。相比之下,青冥剑虽然也是威力的载体,但李慕白等人追讨它是为了怕它被滥用。换言之,得到它是为了送走它,不用它。传统武戏里的宝物通常是暴力的开始,而李安的青冥剑是对放弃暴力的规劝,是一个和平的愿望。
如此,在武打片里讲非暴力,正符合李安颠覆艺术套路的一贯手法(用他自己的话说,其结果是“twisted genre”。别人谁会想到用“牛仔”片来讲同性恋故事?)。我怀疑,有一部分不喜欢《卧》片的观众大概是传统的武侠迷。这些武侠迷可能喜欢惯了三类戏。一是有简单易懂好人坏人分类,有好人对坏人一通好打(何其痛快),如《魔戒之王》;在第二类里,暴力是一种被推崇的能够有效地解决某些问题的手段,如《教父》。也有一些电影完全就热爱暴力的展现,著名的有Pulp Fiction下半部,和Kill Bill等,即第三类。其实等闲的武打片讲打讲杀,而一流的功夫片则是对暴力的反思,讲忍,讲修炼,讲德行。就算有打斗,其场面应该更象是舞蹈,而不是你死我活的残杀。一个知名的影评家对《卧虎藏龙》一片的评论是这样开头的:“在一流的功夫片里,打斗戏实际不是关于打或者杀,它显示的是功夫的高低。戏中的英雄们在挣脱空间的约束和重力的限制,在超越体能的极限和内心的畏惧。在西方的武戏里,厮打双方似乎是彼此仇恨的,但在功夫片里,打斗与其说是仇恨的宣泄,不如说是一出昭示彼此功力的庆典”(Roger Ebert)。据李安介绍,当初决定拍武打片,他在少林和武当两个门派中选择。最后他之所以选上了武当,是因为他喜欢武当派的“雅致和超越”(grace and transcendence)。
在武打片中否定暴力,用杀人的利剑象征节制,这是何等的矛盾!青冥剑是个二律背反,它锐利的锋芒和它的安静的鞘,代表了整个电影中感性和理性的冲突。当它还在侠客世界中,在武当山上,定义它的是锋芒,是力量,是摧毁和伤害。但是,一旦它下了山,沉浮于世俗的社会,定义它的是剑鞘,是收藏,是忍和节制。这些矛盾,反映在人物身上就是一种彷徨、一种对感性追求的犹豫不决。
所以说,青冥剑说穿了就是李慕白,就是俞秀莲。
或者说,说穿了青冥剑就是你和我,是在世俗世界里的芸芸众生。我们没有玉娇龙的莽撞,也没有山上侠客们笑傲江湖的潇洒。《卧虎藏龙》原作者王度庐的小说写的正是这些处在世俗社会和侠客世界交界处人物。他们不能尽情地大悲大喜地驰骋江湖世界,被自己的情欲驱使和又被世俗社会限制。他们犹豫、迟疑、思考。他们缺的是金庸笔下人物的仙风侠骨。他们是人。
极端地说,《卧虎藏龙》其实不是武侠片。这样说乍听离奇,但你能把断背山当牛仔片看吗?普通的武打片和牛仔片,讲的是超级英雄的故事, 他们巨能耐,凌驾于现实生活之上。但李安感兴趣的是人,即使是浪迹江湖或带着牛仔帽,李安的人物是活生生的人。他们受现实生活束缚,为不能实现出来的爱所折磨。折磨之下,甚至有时显得“萎糜不振”。我能理解,很多人冲着武侠或牛仔的字样去的影院,本来就不爱看写比较真实的人的片子的,当然很沮丧。
对暴力和反叛的犹豫和思考,应该就是侠客世界的崇高境界。不幸的是,电影里李慕白没有在背向江湖的路上一直走到底(一直走到掷剑扶锄娶秀莲),而是再握青冥剑,短暂地重续了一段江湖恩怨。李慕白因此死了,俞秀莲的人间爱梦随之破灭。玉娇龙则从山涧飞下来,象蝴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