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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云——林清玄
一团云从海的对岸飞来,慢慢飘到他的头顶。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云彩飞向群山的凹口。他感受着海风的方向,判断着云朵会穿过槽口,飞到海那边夕阳高挂的地方。
于是,像往常一样,他躺在维多利亚山的山坡上,等待云的流动;偶尔扭头看了看努力爬山的缆车,叽叽喳喳,向山顶进发。每次他坐着看缆车这样,总是很感动。这是一座多么美丽而宁静的山啊。沿着山体布满了色彩淡雅的别墅。站在高处,整个香港九龙海岸尽收眼底,可以看到海浪翻滚起来。从远处看,海浪有点像记忆中河岸上的蒲公英。当它们随风而散时,它们会找到踪迹。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样看云了。下班后,他经常溜达到维多利亚·希尔站,买一张票,一个人坐在右边窗口的最后一个位置,随车上升。缆车道上的山变幻莫测,不知道下一刻会有怎样的景象。有时候眼光平平,以为下一站可以看得更远。下一站被一棵大树挡住了,有时候会遇到视线对面有几十层楼的建筑,因为那种多变的趣味。他没有感受到自己的隐居存在,他感受到了空虚的快感。
他很少坐在山顶,因为他不习惯山顶上那个叫太平亭的建筑里嘈杂的声音。平时在半山腰下车,找个僻静的地方,可以抬头看看山,看看海,看看云,看看天,看看他生活了20年的岛屿,像小星星一样,列在港九周边的岛屿里。
天气好的时候,远远就能看到停靠在海边的豪华私人游艇。在港九轮渡的拍打声中,仿佛能听到游艇上的人声和笑声。在附近,有时英国富人会在宽敞的绿色庭院里宴请他们的客人。粉红色和鬓角就像一个蝴蝶在花园里跳舞的山谷。深色头发的中国仆人端着鸡尾酒,穿着黑色西装,打着黑色领结。他们忙着找人送酒。在山谷里五颜六色的蝴蝶中,它们像黑夜中的飞蛾,争先恐后地寻找有灯光的地方。
如果天空阴沉沉的,风刮得很大,他就会抬头聚精会神地看着像潮水一样奔跑的云,思绪飞扬:云是夕阳和风的翅膀,云是闪着甘露的白蝴蝶;云是秋天白色山茶花的颜色;云是岁月褪色的袖子;云是忧郁幽幽的影子,云是悠远的声音;云是...云有时甚至是写满天空的挽歌!
当他十几岁的时候,他喜欢看云。当时他家住在台湾省新竹。冬天的风城,风速很大,云比其他地方来得快。看来我是急着去远方约会了。放学后。他常常坐在蓝色的校园里,手里拿着一本书,对云着迷。那时候,在跟随父亲经历了漫长的一系列逃亡岁月后,他看着那些云就感到害怕,甚至担忧。他觉得自己年轻时是一朵和平的白云。因为风很大,他推着自己顶着其他的云求生,匆忙的跑着,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样跑。
他年轻的时候,老家在杭州,但杭州几乎没给他留下什么印象。我只记得他走的前一天,他妈忙着给他爸缝一个密袋,放些金银进去。他坐在旁边看他妈妈缝衣服。我不知道沉默的妈妈为什么会流泪。他觉得无聊,就一个人跑到院子里,呆呆地看着天上的云。我记得云是黄色和琥珀色的,有点老,有点冷。
因为云的印象!大学毕业后,他渴望出国。他是家里唯一剩下的男人!我父亲起初不同意他的长途旅行,但后来他同意了。那时候,留学似乎是年轻人的必经之路。
出国前夕,父亲在灯下对他说:“你可以出国,顺便问问你母亲的情况。然后父子俩红着眼睛对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看见父亲高大的、微微驼背的身影拐出门外,撑起脸颊,觉得眼泪滚烫地涌了出来,但流到下巴时,却是冰凉的,落在玻璃桌上,散落一地。那一刻他才知道,父亲同意让他出国,他还在想留在杭州的母亲。我父亲一再悲伤地告诉他。离开家乡的时候,他答应过母亲,“等我在那里安顿好了,我来接你。他仿佛从船舱里看到了年轻人的父亲,含泪看着窗外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的家乡。他想,父亲靠在窗边看海浪,一定是在看一个个碎浪。离开母亲的心情应该和他出国前夕面对的时候是一样的。
在美国的最初几年,他确实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寻找母亲,但印象不清的家乡就像一片迷雾大海,根本得不到任何回音。他的学校在美国北部,每年冬天都结冰。因为在等妈妈的消息,他觉得天气特别冷。拿到学位的那个夏天,他在毕业典礼上看到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同学家长,突然想起了在新竹的父亲和在杭州的母亲。晴空之下,同学们给他拍照的时候,冷得掉下泪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和母亲团聚的想法感到绝望。
那一年,父亲突然去世。他披着丧服跋涉千里,没能见父亲最后一面。他只从父亲的遗物中找到一张母亲年轻时的照片。那时候的妈妈很漂亮,披着一个黑云闪闪的发髻,穿着一件几乎及地的旗袍,有着旧中国的美。他想把这张照片放在他父亲的坟墓里,但他最终把它放在了他的包里,作为对他母亲的纪念。
那张照片唤起了他寻找母亲的想法。
在美国经济不景气的那些年里,他像飘零的云一样被大风追逐着一次次跳槽,在一次次失败而凄凉的婚姻后,母亲的老照片黑白照片成了他生活中唯一的慰藉。他的美国老婆离开他时说的话:“你从小没有妈妈,根本不知道怎么和女人相处;你们这一代中国人一直过着荒谬的生活,不知道如何过基本的生活。我经常拿着妈妈的照片在夜晚的孤独中鞭打他。
他来香港的决定是一个偶然的选择。香港的公司有一个空缺。除此之外,他对寻找母亲有着和梦一样的向往。最重要的原因是,如果他是一个有家乡的人,在香港,他的两个家乡离他很近。
文革结束后,我通过寻找朋友和联系他家乡的亲戚,发现母亲早在五年前就去世了。在朋友带出来的母亲遗物中,有一张父亲年轻时穿黑色西装的照片,从未见过。精致的西装,自信的笑容,在他后来的记忆中,离他的父亲相当遥远。他父亲的照片和他像男人一样的两个影子是如此的相似。他的父亲曾经有过这样的飞行姿势,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他看着父亲年轻时发光的照片,就像透过雾蒙蒙的毛玻璃看着自己被复制的脸。他不仅影印了父亲的容貌,还继承了父亲一生在岁月之舟中漂泊的悲伤。那种悲伤是年轻的父亲拍照时意想不到的,中年之前感受不到的。
他决定去他母亲的墓前祭奠。
火车离杭州越近,他越有逃跑的冲动,因为在母亲的坟前,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看着窗外飞舞的风景。太奇怪了,灰色的人群像影子一样,我看不清楚。下了杭州站,因为站台上随地吐痰形成的斑点,他几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这是我日日夜夜梦寐以求的故乡吗?他靠在站台的柱子上,冻得瑟瑟发抖,此时正是杭州闷热的夏日中午。
他最后没有找到母亲的坟,因为文革时大多数人都是草草下葬,没有墓碑。他不得不跪在母亲最有可能下葬的墓地附近,再也憋不住了。他在天空中哭泣,深深感受到作为一个没有避难所的人类的孤独和凄凉。当他想到妻子离开他时说的话,这一代中国人不仅没有机会过上基本的生活,甚至连墓碑上的名字都找不到。
他没有马上离开家乡,甚至根据旅游指南去了西湖、王越寺、灵隐寺、六和塔和雁荡山。那些在他记忆中不存在的地方,但他确定,在他最小的开始,父母曾牵着他的手。
印象最深的是他去飞来峰看石雕。有一尊胖胖的弥勒佛,笑得很开心,是周朝晚期光绪年间雕刻的。他躺在一堵巨大的石墙上,微笑了一千多年。有一副对联“春寒料峭,峰从飞来处飞去”。据说“飞来峰”原是天竺九华山上的一座小山脊,但不知何时从印度飞到了杭州。面对微笑的弥勒佛,他痛苦地回忆起父母的晚年生活。一座山峰可以飞来飞去,人的漂流特别小。在佛像前,他一个人坐了一个下午,直到天上的白云看不见了,夕阳消失在峰顶的背面,他才起身下山。他重重地摔倒在台阶之间,这让他的腰部疼痛了多年。每次想到家人的离散安葬,他的腰痛就从摔倒的地方迅速传遍全身。
香港平静的生活并没有让他的伤疤及时消退。有时他听着从九龙到广州的最后一班火车的声音,眼里含着泪水,有时他鼻子酸酸地想起新竹和他的两个家乡,使他知道香港是一个无根的地方,找不到一个落脚的地方,就像他的人生经历一样。每天在地下电车里,他看着拥挤的行人奔向出口,仿佛被埋没在500万人的人群里,流动着,流动着,他不知道流向哪里——那种感觉还是在看云,天空是一潭,云是没有方向的小船,随风而动,有的向左流动,有的向右流动,有的在原地画着弧线。
即使坐在港九轮渡上,他也习惯站在船头,吹着海面上的寒风,因为如果在平稳的轮渡上不保持清醒,他就会变成一个不确定的直立人。明明港九这么近,他爸爸离开家乡的时候不是坐船带他去的吗?港九的人都习惯从这个渡口到那个渡口,但他走了之后,总有一种隐隐的恐惧,害怕渡船会突然停靠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阿伯丁”也是他最喜欢的地方,那里疲惫而又生活的人们让他觉得极其真实,一长串重叠停靠的白色帆船总是不知道驶向何方。有一次,他坐在海洋公园的缆车里,低头看着大海远处的白色帆船。白帆像翅膀一样艳丽,让他有一种悲伤的错觉。香港和九龙就像一艘靠在岸边的帆船,可以容纳500万人,随心所欲地启航,但航向是不确定的。
有几只来自台湾澎湖的海豚在海洋公园表演。每次坐在高台上欣赏海豚表演,他都回想起自己在澎湖服役的少年时代。在他驻扎的海边,经常有大量的海豚游动,一直是渔民的财富来源。他第一次从营房出去散步时,遇到了一长串躺在海岸上的海豚。当时潮水刚刚退去,海豚还没有死亡。后颈上的气孔一个个关闭,吞咽着生命最后的泡沫。他觉得海豚极其美丽。它们有光滑闪亮的皮肤,背是蓝色的,像无风时的大海。腹部几乎是纯白色的,像海浪溅在海面上;一些怀孕的海豚腹部有晚霞,一般含有粉红色琥珀的颜色。
渔民告诉他,海豚是胆小、聪明、善良的动物。渔民在海上敲锣打鼓,追到预设的海湾。当潮水从海湾退去,他们暴露在沙滩上,等待死亡。一些幸运的海豚被国外的海洋公园选中进行训练和表演,大部分在海边喘息,然后被宰杀,低价出售给市场。
听完渔民的话,他看着海边100多只美丽的海豚,默默地咽下生命中最后一口气。他忍不住蹲在沙滩上,双手捂着脸。他感觉到了自己的眼泪,浸湿了自己的绿色军装,落在了海豚等死的岸边。不仅为海豚哭泣,想到自己是海豚晚霞肚子里的生命,就注定要开始自己的人生。
这些年来,他的父母相继去世,妻子也离开了他。他不仅想到了死亡,最后还救了他。是他当军官时蹲在海边看海豚的场景,让他觉得活着很珍贵,虽然很难。他逐渐体会到他们的母亲在离开家乡前夕的感受。在中国人心中,分开生活甚至比团聚后等死的厄运还要糟糕。那些聪明而有思想的海豚不也是这样,希望自己的后代回到浩瀚的海洋吗?
他坐在海洋公园的看台上?每次想到海豚在海岸上气喘吁吁的样子,我几乎看不到表演。有几次海豚跳得很高的时候,被大家的掌声吵醒,都是一身冷汗。看台上微笑的香港人看着外国公园遗留下来的海豚,飞走的人仿佛在一个小小的海水表演池里接受生存训练,渐渐忘记了那些在海岸上呼吸的人,渐渐失去了曾经拥有的广阔海洋。
澎湖的云是他见过最美的云。高洁的天空上,云不像别的地方那样松散地飘着,每一朵花都像紧握的拳头一样紧紧凝结,几乎是纯白的,没有任何杂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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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的云也很美,只是美得松散凌乱,没有重心。他们就像海洋公园里的海豚,被长期圈养养肥了。也许是因为海风的缘故,香港的云飞行方向是不确定的。往往右边的云是横过来的,左边的云是直过来的。
毕竟他还躺在维多利亚山看云。他刚才看的云,正一朵一朵有秩序地从山的凹部飞进来。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一个离云有点远。当所有的云都穿过凹的部分时,那一个就完全偏离了航向,转到了绕山的岔路上。也许是因为黄昏的风,云越来越远,跑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这是他看到云的罕见现象。为什么最后一朵云不肯朝前一朵云的方向飞?它在和什么东西战斗!或者它只是一朵失落的云!随风飘来的云像一首流浪的歌,失落的像一个滑得太高或落得太低的音符,把整个稳定而美好的旋律带入了一个深沉而孤独的错误。
夜幕渐渐升起,像蚕茧一样包围着云,慢慢地,慢慢地吞噬着云的白色,直到完全看不见。他为自己是云而感到忧郁,因为他迷路了,甚至他最后的挣扎也被淹没了。
当我坐缆车下山时,远处港九辉煌的灯火已经亮起,向他招手。因为速度太快,冷风从窗户打在他脸上。他抬起头,看见一轮苍白的月亮剪贴在黑暗的天空中,在风中显得那么不真实。回过头,在最后一排右车窗玻璃上,他看到了自己冰冷而含泪的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