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运动会

每天读一些故事作者:栾毅陈印

1

去南京东路有三站。

自从两年前和偕林分手后,乔岳就没来过这里。

她侧身站在车门旁边。地铁隆隆地穿过隧道,她的轮廓映在车门的玻璃上。

虽然轮廓模糊了肤色,看不到脸上的细纹,但她还是觉察到了自己的憔悴。

乔岳想起了过去的自己。

那时候她很喜欢看玻璃上的倒影。

每次快到目的地,她都会习惯性地在车门前整理一下头发,然后下车。偕林会在站台等她。

到站了。

她跟着人群慢慢走向出口。

2

三天前的下午,一个不太活跃的微信群突然有了新消息。

那是一个乔岳和偕林都在首都的群,但之前很少在群里互动,分手后也没有交集。这个小组平时没什么新闻,所以乔岳没有受到保护。

她偶尔会看看偕林的头。偕林比她小三岁,她的爱好和心情总是反映在昵称和头像上。

消息传到了偕林。

“邵琳要订婚了?”

订婚这个词有点刺耳。

一分钟后,偕林的回复出现在屏幕上。

“我不知道。”

偕林在国外,按理说这点不应该每秒都回。可能又熬夜打游戏了...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乔岳摇了摇头,好像要摆脱一些想法,重新专注于他的工作,但偕林和订婚这两个词仍然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她有一种预感。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果然没多久就有朋友申请了。

是偕林——分手后,乔岳没有主动找他说话。现在看来他已经删了好友。

乔岳并不惊讶。过去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偕林经常很孩子气。她一生气就把她拉黑,以后随便加回去。

乔岳沉默了一会儿,同意了好友申请。她没有高兴得跳起来,只是出于置身事外的好奇。

“我回到了家。星期五你要去吃小龙虾吗?”

一时间,乔岳似乎回到了两年前,他们还没有分手,所以他们很自然地讨论了周末的约会。

她一时不知所措,不想显得太不稳定。她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我周五有事。周六可以吗?”小龙虾是上周才吃的,是日本的吗?"

她周五没事干,上周也没吃小龙虾。她只是抗拒偕林创造的亲密气氛。

我最后一次吃小龙虾是和偕林智在一起。那天,偕林智没有吃多少东西。他整晚剥小龙虾,放在乔岳的盘子里,引得同桌的哥们纷纷取笑他。乔岳只是埋头吃虾,有点害羞又有点开心。

“嗯,那晚上八点怎么样?还是南京东路那家。到时候我会去公司接你。"

乔岳有些不理解偕林的态度。她选择了婉拒:“你先去店里吧。”

沉默了五分钟,一声“好”来了。

乔岳松了一口气。

或者靠窗的座位。乔岳一眼就认出了偕林。

他支着下巴,抿着薄薄的嘴唇,出神地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薄框眼镜使他变得温柔而精致。

两年过去了,这家店没怎么变,偕林也没怎么变,但看起来比以前更成熟了。

乔岳走过去,悄悄放下包,坐在他对面。

我一直看着窗外的偕林,看到她时,眉心有一丝淡淡的喜悦:“Jojo。”

这个“啾啾”硬生生的压制了乔岳靠近嘴边的“你好”。

她点点头,对他笑了笑,然后好像她刚刚发现了桌子上的菜单,她拿起它翻过来,问道:“你等了很久吗?”

偕林说了声“很快”,没有再说话。

乔岳仍然低头研究着菜单,这份菜单很薄。最后,在来回翻动菜单三次后,她无助地抬起头来,只是微笑着看着偕林。

“终于肯抬头看我了?”

乔岳的脸有点热。她本打算以冷淡的态度先下手为强,但每次真正面对偕林时,控制权似乎永远不在她手中。

有一次他们在微信上吵架,偕林以“我心里不舒服,先睡了”结束了这场争执。乔岳知道自己偶尔会觉得不舒服,有点慌,连夜打车去了对方家楼下。

偕林没有回复她的信息。她紧张地在楼下等着,试图在偕林醒来时确认他是否安全。

后来,她怀疑这种奇怪的固执是因为她真的在乎他,还是因为她害怕失去他。

上海的夏夜很热,蚊子很多。乔岳在街角的便利店买了些食物,在店里坐了一晚上。

早上五点,外面已经大亮了。上夜班的小哥对那个在便利店呆了一晚上的女孩真的很好奇,问她为什么不回家。

等了一整夜的乔岳很尴尬,只说他在等人。

小哥哥不解的笑了笑,劝她赶紧回去。他说:“都这么久了,你要等的人肯定不会来了。”

乔岳心里突然感动了。

与此同时,偕林回到了新闻。

“外面不安全。回去睡觉吧。”

短短的一句话,乔岳的心变冷了,空调吹来的风有点冷。

对在外面等了一晚上的女朋友说这话有多冷?

她离开便利商店,走在街上。

她决定从现在开始,她再也不会对偕林说一句话。

几步之后,手机响了。是之。她愤恨地捡起来,没有说话。

偕林的声音很温柔,仿佛没有发出刚才那条冷漠的信息:“来小区对面的早餐店吧。”

在早餐店里,她坐在偕林的对面,依旧沉默,一边喝着豆浆一边哭,默默地发泄着被压抑了一夜的委屈。

偕林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不予置评。她只是摘下乔岳的眼镜,擦干净,用纸巾擦去脸上的泪水,然后又戴回脸上。

乔岳哭得更厉害了。她抽泣着,对他发脾气,但她知道她在心里已经原谅了偕林。

也许正是因为他的冷漠和温柔,他才是偕林。

乔岳盯着盘子里的寿司。

偕林没有前任久别重逢时的僵硬和尴尬。他看起来很自然,说了很多。乔岳象征性地点点头或微笑。

偕林提到了乔岳曾经向他推荐过的一本小说。当时,他沉迷于另一本书,并与乔岳就小说之间的差异进行了争论。这本小说成了他这两年的日常读物。

他还送了乔岳一盒枫糖的礼盒,说是上次回国前和乔岳约好要送给她的,后来忘记买了,这次就补上了。就是在分手之前,我们完全无视了最后的约定。

当他吃完时,他拿出一本书,让乔岳吃完后给他签名。乔岳看出这是自己半年前出版的一部中篇小说。虽然销量一般,但也是自己出版的第一本书。

对这顿饭的怀疑在乔岳心中达到了高潮。她可以感知偕林的侃侃,并谈论他。

她忍不住问:“你们学校好像还没到放假时间吧?”

偕林笑了。虽然比两年前成熟了一点,但笑起来还是带着一种青春感。

“我是特假回来的,”他语气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一件轶事。“我可能订婚了。那个女人是我父亲的一个商业伙伴的女儿。”

偕林愣了一下,眼睛盯着乔岳。

但是乔岳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渴望。

她知道他在等她问。

她沉默了,但她心里觉得好笑——原来把别人挂在偕林骨头里的兴趣还是没变。

如果谈情说爱如游戏,即使势均力敌,时间久了也会累。

她不该问,也不该对他没说过的话表现出好奇,这样他就会有一种征服不可控局面的欲望,保持对她的热情。

以上种种,早在过去的纠纷中,她就尝到了教训。

但她早就对这个游戏失去了兴趣。沉默只是因为疲劳。

她主动表示希望结束会面:“...我已经吃完了,请慢用。”

乔岳站起来要离开,但被偕林拉住了。她试图把手抽回,但没有成功。她回过头来,看到偕林的脸有点红。

他的急切终于体现在他的语气里:“两年前我就跟你说过,如果第二年我们还在一起,我们就去见父母。你还记得吗?”

他记得这个承诺。

乔岳看了他几秒钟,然后突然叹了口气,“但是我们两年前就分手了。”

偕林的表情阴沉下来。

然后,像是在赌气,粗鲁地说:“我真的要订婚了。为什么不挽留我?”

乔岳什么也没说,她的眼睛望向窗外。断断续续的雨在风中形成了飘渺的雨雾。但她的眼神冰冷而坚定。

偕林没有坚持。他拿起乔岳出版的小说,翻到扉页,递给她:“那请你帮我签个名,留作纪念。”

乔岳低头看着手里的书,扉页上写着:“谨以此书献给父母。”

她明白这是偕林撤退的一种手段。所以她没有说话,只是在空白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临走时,她听见之在身后问道:“漫展那天...我错了。我们复合好吗?”

乔岳从来没有听到他道歉,想转过身来,看看他此时的表情。

但最终,她走出了他的视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细雨蒙蒙的夜晚。

她以为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回到小公寓,乔岳关上门,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伸手打开了排气扇的开关,封闭的房间里传来沉闷的嗡嗡声。

她似乎获得了内心的平静。

就像小时候,在家里害怕的时候,我会打开电视驱散内心的恐惧。

她住在公寓黑暗的房间里。房间不大。进入房间,右手边是卫生间,书桌和床就在正前方。有一扇小窗,窗外是走廊。

出门前,她会打开窗户透透气,回家后,她会关上窗户,把其他房间的声音关在外面。

简单的梳洗之后,乔岳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任思绪飘走。

她又一次想起了偕林的一切。

她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想起他们一起谈论萨特、茨威格和赫胥黎;想起每次见面她都在约定的地点找他,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转过头,但看不到任何人。回头一看,偕林微笑着站在她面前。

这温柔的微笑,像轻柔的风,充满了她的记忆——恋人间无聊的小游戏,让深陷其中的人乐在其中。

但是柔软突然变冷了。

乔岳感到他的心在往下沉。

她想起了偕林谈到的漫画展。

那天是星期六,她应该去上班。她得知偕林要去参加一个漫画展,并计划调班和他一起去。后来,偕林有事要说,她在最后一刻不能去。她以为自己反正被调走了,就一个人去了。

但是我和一群朋友在漫展上遇见了偕林智。

展会规模很大,有十几个展厅。遇见它是一种巧合。

她愣在当场,偕林的眼里有一丝惊讶。他走过来盯着她的眼睛说:“你不相信我?”

她试图为自己辩护,但只是摇摇头。

偕林没有继续问下去。但是乔岳知道他已经在心里判断了她的行为。

他拍拍她的头,还是那么温柔。他说:“漫展结束了。赶紧回去。”

“我……”乔岳张开了嘴。她想问,你还把我当女朋友吗?但最终她还是问了,我们不是要一起吃晚饭吗?

偕林的手顺着她的头发滑到肩膀上,有一次摩挲着她肩膀上的头发:“我和朋友约好了。”

当时,乔岳莫名其妙地有一种感觉,如果他这次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乔岳盯着偕林的背影,手里有限的手表的反光晃动着她的眼睛。

许多复杂的情绪涌上了泪水。

在摊位上忙着打扫卫生的人们好奇地看着这个拿着钱抽泣的女孩。

其实动漫展只是一个导火索。

本质上他们是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们还是不同的人,即使有共同的喜好,甚至共同的理想。

面对之时,乔岳总是有一种无力感,充满爱,渴望失去,又用冷漠来掩饰。

但偕林总是有办法让她无暇隐藏和赤裸裸地暴露自己的真实感受。

乔岳从未接触过像偕林这样的人。

他出生在一个据说在当地颇有名气的家庭。我十四岁时,随父母从上海移民到魁北克。

父亲的管教和母亲的纵容,养成了他轻浮张扬的性格。他总是随心所欲,很少解释,好像从来不怕失去什么——毕竟他想要的一切都比一般人容易得多。

在他们相识之初,偕林智示意她看路人脚上最新的一双名牌鞋。她有点惊讶于不明所以和——志。“你不知道?”

虽然偕林后来收敛了很多,但这句话却永远留在了乔岳的心里。

很多次她回忆那一天,她想,为什么不固执地问对方“为什么我一定要知道?”

分手后很久,她才意识到是对方先无礼的。

但当时她的想法是,如果她有和偕林一样的家庭背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吗?

有一天,两个人在路边讨论下一步吃什么,阴沉的天空突然飘来一阵小雨。偕林笑着说,幸好他已经为乔岳准备了雨衣。

乔岳连忙挥挥手。她从小就讨厌穿塑料雨衣,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偕林志漫不经心地说:“我的雨衣和你的当然不一样……”他停在中间,正好一辆大卡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噪音掩盖了他们之间微妙的不适。

偕林拿出雨衣,给乔岳穿上,然后改变了话题。

乔岳回到家,拍了张照片,然后在网上搜索。是挪威品牌,价格600欧元,换算成人民币刚好是一个月的工资。

她想起了偕林未说完的那句话,开始责怪自己。她知道,随着她对偕林了解的加深,在她表面平静的背后,隐藏不了内心深处的自卑。

如果你能坦然面对,也许就不会有那一瞬间微妙的不适。

动漫展事件后,乔岳再也没和偕林说过话。以偕林不可救药的性格,乔岳没有去找他,他依然活得自由自在。

就在回加拿大的前一天,他在朋友圈更新了一张照片,是一栋居民楼下的几排自行车。地点位于乔岳的公寓。

乔岳看到了,不喜欢,没有回答。

她知道自己和偕林的交集注定是短暂的,她不可能单纯通过努力和她生活在一起。

她甚至有一天突然想通了,也许林谢之从来没有爱过自己,他爱的只是她曾瞥见过的另一个世界。

因为一个真正爱的人,不会自责,不会自卑,不会乞求。

我难过的原因可能不是这份感情有多珍贵,而是爱得越累越难割舍。

手机微弱的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摸到枕头边的电话,按下亮屏。

“玥儿,这个月的贷款已经还清了。你一个人在上海的时候要注意身体。不要太用力。你爸爸现在找了份保安的工作,你每个月不用在家里花那么多钱了……”

乔岳扫了一眼微信信息,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二点了。现在回复。妈妈又要担心熬夜了。第二天再来吧。

她把手机扔回枕头,掀开被子,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那叠纸的最下面有一颗左洛复,还有一盒她藏起来的刀片。

熟练的切了半粒,用水送服。乔岳轻轻地碰了碰刀片,然后把它放回抽屉底部,以免割伤自己。

一年前,她被确诊为中度抑郁症,药也不便宜。她主动拿的,没按时拿。她只在有问题的时候才服用。

她已经认清了这段失败感情的本质,但心里总有一种无力感。

她想不出症结所在,只能努力让自己活下去。

在她的小说中,主人公在经历苦难后依然选择相信希望,最终迎来希望。

她写道,“愿你在看到黑暗之后,依然相信美好。”

她没有写的是,如果你看到的是你内心的黑暗,你会如何与自己和解?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刚和林谢之在一起时无忧无虑的自己。

没有小心翼翼,没有低声下气的乞求,也没有暗暗的怨恨和嫉妒。

“如果我成为一名伟大的作家,出版的第一本书必须写在扉页上,献给偕林。”

听到这里,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明亮,仿佛有光。

现在想来,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偕林的眼睛才会发光。

她翻了个身,一滴冰凉的眼泪慢慢流进了她的太阳穴。(书名:《合成》,作者:栾逸音尘。来自:每天看一些故事,看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