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K9063
候车室检票安检有序。等车的人不多，我们或坐或站，或三五成群聊天，或一个人闭眼，很悠闲。这是拥有近二十年历史的小城临澧唯一的火车站。自从通车以来，坐火车已经成为人们周游全国最重要的方式之一，大家都习惯了它的存在。大概三年前，因为复线的建设，唯一的火车站也停运了，就像突然捆住了大家的手脚，让人特别难受。在此期间，关于复运的真假传闻也不少。直到几个月前，车辆开始陆续停驶，晚上可以等。好像是几天前。
从深圳回家已经七年了。这七年，我很少出远门，坐火车的感觉很遥远，但我还是固执地抬头看着电子显示屏上的火车信息。没想到K9063一下子就被俘虏了。这个熟悉的车次，就像一个从未走远的老朋友，让很多模糊的记忆一下子清晰起来。
很多年前，我坐这辆车去深圳，这辆老式的火车给我留下的印象比堵车还深。当时“东西南北，广东打工”的余温还没有退去。从贵州铜仁到深圳西的K9063，乘客比较多，在候车室很难看到今天悠闲的景象。重大节假日，验票几乎成了摆设。这里等K9063没几个人有票。除了春运高峰，当火车到达时，站台将照常开放。能不能上，取决于每个人的能力。
大家都来早了，就是为了找个离入口近点的位置。如果能有座位坐下，就不敢轻易动。一不小心，座位就被别人占了。K9063如果准点的话，下午6:42到临澧，大部分时间都是晚点。虽然大家都做好了迟到的心理准备，但是每次等车的时候还是会特别焦虑。5点半之前，人们坐不住了，开始提着大包小包站在过道里。六点刚过，大家就开始大声抱怨为什么门口的铁门不开。当铁门终于打开的时候，紧张的人们突然松开了，立刻跑开了。行李或大或小，被推或拉或抬或扛，完全不影响速度。场面十分壮观。
到达站台后，大家纷纷放下行李，根据经验估算每节车厢和门的位置，站在最有利的位置焦急地等待。看到远处驶来一列火车，他立刻抓住行李，准备随时冲锋。火车呼啸而过，结果却是路人，大家只好失望地再次放下行李。
反复三四次后，K9063终于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老式的绿皮马车和简单的设施，此刻显得亲切而迷人。大家又一次把行李举得高高的，不自觉地又向前探了探身子。这时候工作人员会拼命鸣笛，挥舞小旗子，示意大家注意安全，往后站。密码没有生效。车还没停稳，大家就拼命朝最近的车门跑去。
上车的时候，礼貌和谦让没有理由在这一刻被记住。没上车的人大声抱怨前面的人太磨蹭。前面的人拼命往前挤，但也不忘回敬几句。只有上车的人才是幸福的。后面的人，看到可能从车门挤不进去，干脆选择爬窗。技术好的人先爬进去，然后让下面的同伴把行李交出来，再把同伴从窗户拉出来拖过去。即便如此，每到五一或国庆，总有人打不上车。没上车的只好一脸愁容，看着火车缓缓离开。有人刚坐到行李上就掉眼泪了。
上车的人很快就放松了，因为车厢里已经很拥挤了。厕所门口和洗脸台上都有人。“去吧，前面可能松了。”这个时候，总会有人不愿意再提行李，穿梭在不同的车厢之间，为了找一个稍微宽松一点的住处。走廊里也站满了人，大部分人都微微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在睡觉或者没睡觉。负重前行的人难免会踩到别人的脚。被打扰的人无辜地搓着被踩的部位，张嘴说出自己想要什么，看到对方拎着大包小包跌跌撞撞，就停下来，继续闭眼装睡。经过很多车厢，人群依然拥挤，上车的新人们不再抱有希望。他们只是找个角落，拿一件旧衣服或者一堆旧报纸铺在地上，蜷成一团。
不管多拥挤，火车上用手推车卖东西的人总是很敬业。所到之处，他们不停地喊着“香烟，瓜子，矿泉水，果汁，八宝粥”。推车经过会打扰到更多的人，但是人不再有好脾气了。他们愤怒地鼓着眼睛，愤怒地嘟囔着:“都快挤了，我们去凑热闹吧。”偶尔有卖牙膏牙刷洗发水小玩具的。
这是一次热闹的销售，但是没有多少乘客愿意购买它。一方面，乱吃乱喝之后上厕所会很尴尬。火车上厕所的门好像从来没有打开过。着急的人往往隔三差五就去敲门，其实不应该。门还锁着，那个人还得坐几辆车去碰碰运气。洗手也是极其困难的。常见的是脸盆架没有水，桌子上的乘客还在呼呼大睡。一不小心就会打扰别人的梦。只有不吃不喝，才有可能省去很多麻烦。当然也有人不愿意花钱。饿了就伸手从五颜六色的编织袋里拿出一些扎紧的塑料袋解开来吃东西。一时间，车厢里散发出一股混合着鸡鸭鱼肉茶鸡蛋霉味豆腐酸萝卜味的怪味。
如果你醒着，你应该总是谈论一些事情。问周围的人在哪里工作，工厂里的福利怎么样，这是很自然的开始。这样的问题，很容易戳到别人的隐痛，到了某个时候，就会冰释前嫌。偶尔会有一群年轻的姑娘，打扮的特别好，看起来也不像是在工厂上班。大家都会很热情，问他们是不是大学生。答案往往是玫琳凯或者其他某个护肤品品牌，所以会有人以专家的身份分析传统销售和直销的区别，也会有人变相的问他们各种护肤品的优缺点。女生们一开始很耐心的回答，渐渐的就不吭声了。火车上的夜晚是如此安静。
清晨，大多数人都已入睡，但火车还醒着。它承载着人们一路到长沙看不到未来的梦想。有一次到了长沙，只听见广播大声急切地通知在长沙站等候K9063的旅客去窗口办理退票手续。这个戏剧性的广播让许多没有睡着的村民兴奋不已。他们自称“临澧匪”，眉眼间颇为得意。至于那些凌晨拿着票却没能上车的乘客，很少有人愿意琢磨。
进入广东后，已是黎明时分，人们开始陆续下车。渐渐地，公共汽车不那么拥挤了。没下车的人从夜的混乱中醒来，看到窗外高楼耸立，汽车飞驰，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几个小时前还随处可见的烟熏火燎的小屋，鸡，狗，牛羊，仿佛都是上个世纪的东西。环境的突变，让人心里如果有断层，就会感到孤独和难受。在K9063上，“人在旅途”与浪漫情怀无关。是一种内心的苍凉。我们必须找些东西来填补这可怕的荒凉。不然我们的大脑会更活跃，思考有时候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这时候会有人掏出几副牌，叫他们到隔壁桌一起玩；有人从他屁股下掏出报纸，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有人拿出手机，仔细研究他从来没有注意过的小游戏...
中午，深圳到了。那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切都和我们离开时一样。列车上最后一批客人起身告别了维持着他们家的K9063，很快融入了它的节奏，仿佛他们属于这座城市。K9063依然会肩负着自己的使命，每天从那个叫家的地方走来，而这些客人的下一次骑行，可能是明年，也可能更久。
若干年后，有些人会像我一样回到久违的家乡，有些人会在曾经努力过的城市扎根，有些人注定每年都要像候鸟一样来回奔波。K9063并没有完成它的历史使命，但随着南下热潮的逐渐冷却和出行方式的多样化，它的现代人很快将一去不复返。曾经拥堵的K9063，总有一天会像一个时代的符号，活在很多执着追梦的人复杂而悲伤的记忆里。